偵測騙子-2011-04-15

我們的大腦是專為因應社會交易中的舞弊行為而發展。演化心理學的解釋是:我們史前的祖先為處理社會問題,他們的大腦演化出專門應付這些問題的探索試誤法則(heuristics)。一旦人類變得善於欺騙,他們就非得學著善於察覺欺詐,否則,社會團體將分崩離析。

或許這最為生動的演示為Wason選擇任務(Wason selection task,以當初研究這行為的心理學家命名)實驗以及其各種變異版本的實驗結果。1960年代初次出現之時,它用來測試人們的邏輯推理能力,今日它比較常用來展示演化心理學。在我們描述這個實驗之前,讓我們先補充一些數學的背景知識。

命題邏輯(Propositional calculus)是一個系統,讓我們可從正確的前提演繹推導出結論。它用變數來代表陳述(statement),因為邏輯適用於所有陳述。在大學這門課由數學系或是哲學系所開設,而且公認不是容易的課程。在此會用到兩個相關的推論規則:modus ponens(肯定前提式)與modus tollens(否定後論式)。兩者皆可讓你從「若P則Q」(「如果P那麼Q」,"if P, then Q")這種形式的陳述展開推理。(若蘇格拉底是人,則蘇格拉底會死。若你要吃甜點,則你得先吃你的蔬菜。如果下雨的話,則Gwendolyn會把Crunchy Wunchies當早餐。諸如此類的陳述)。

Modus ponens是這樣的:「若P則Q」為真,而且P為真,則推得Q為真。

換句話說,如果你假設條件式為真,也假設條件式中的前提為真,那麼條件式中的後項會是真的。所以,如果蘇格拉底是人,那麼蘇格拉底會死。蘇格拉底是人。因此 蘇格拉底會死。

Modus tollens則更為複雜:「若P則Q」為真,而且Q為假,則推得P為假。

如果蘇格拉底是人,那麼蘇格拉底會死。蘇格拉底不會死。因此蘇格拉底不是人。

這是有道理的:如果蘇格拉底不會死,那麼他可能是半神半人,或是雕像,或是其他的東西。

兩者都是邏輯推理的有效形式。如果「若P則Q」為真,而且「P為真」,那麼可推知「Q為真」。如果「若P則Q」為真,而且「Q為假」,那麼可推知「P為假」。(其他兩個類似的形式無法保證推理的正確性:如果你知道「若P則Q」為真,而且「Q為真」,你還是無法推知P的真假;如果你知道「若P則Q」為真,而且「P為假」,你也無法推知 Q的真假)。

如果我在不是數學家也非哲學家的一般民眾前解釋這些,他們大多會感到困惑。如果說他們沒辦法解釋這些規則或是無法正確地使用,那也不足為奇。任何教過形式邏輯課程的研究生都會告訴你,人們覺得這並不簡單。

回頭考慮 Wason 選擇任務。受測者面前有四張並列在桌上的卡片,每張卡代表一個人,卡片的雙面皆有關於那個人的陳述。受測者會被告知一條規則,然後實驗人員詢問受測者,他要翻開哪幾張卡片才能確保這四張卡片代表的人都滿足那一條規則。舉例來說,那條規則可能是:「如果某人旅行至波士頓,那麼他或她搭的是飛機。」則那四張卡片可能就分別代表四個旅人:卡片的一面描述其目的地,另一面描述搭乘的交通工具。卡片朝向受測者那一面分別是:「前往波士頓」、「前往紐約」、「搭乘飛機」和「搭乘汽車」。形式邏輯規定,如果有人不是搭飛機去波士頓,那麼就不符合那條規則。翻譯成邏輯命題的演算就是:有一條規則指出「若P則Q」,而四張卡片分別代表「P」、「非P」、「Q」以及「非Q」為了驗證「若P則Q」是一個有效的規則,根據modus ponens,你必須翻開「P」卡片並確定它的背面是「Q」;而根據modus tollens,你必須翻開「非Q」的卡片並確定背面不是「P」。

回到前面的例子:你需翻開「前往波士頓」卡,以確保這個人搭的是飛機;你還需翻開「搭乘汽車」卡片,以確保這個人的目的地不是波士頓。不同於許多人所想,你並不需要翻開「搭乘飛機」的卡片去看看背面是不是「前往波士頓」,因為那無關緊要。那個人可能飛往波士頓、紐約、舊金山或是倫敦。那條規則只說前往波士頓的人搭的是飛機,如果有人搭飛機飛往其他地方,並沒有違反這條規則。

如果你被搞混了,別在意,並不是只有你這樣。Wason第一次做這個實驗的時候,只有少於10%的受測者選擇了正確的答案。其他複製的實驗也得到類似的結果。我見過最好的結果是「少於25%」。形式邏輯的訓練看來沒幫上什麼忙。挑選受試者熟悉的事件或主題來做為實驗的素材也沒太大幫助。人們就是不善於Wason選擇任務,而且往往只在大學邏輯課程是必修時,他們才會去修。

這不只是另一個「數學好難」的故事。故事還有續集。若是設定的規則與欺詐或者特權有關,人們會變得善於做出正確判斷。例如,讓四張卡片分別代表一個家庭中的小孩:「得到甜點」、「沒有得到甜點」、「吃了蔬菜」和「沒吃蔬菜」,並改變規則為:「如果一個孩子得到甜點,那麼他/她吃了他/她的蔬菜」。這種情況下,大多數的人– 65%至80% –當場就答對了。他們翻開「得到甜點」卡,確定孩子吃了蔬菜,他們也翻開「沒有吃蔬菜」卡,確定孩子沒有得到甜點。另一種說法是,他們翻開「獲得利益」卡,並確定有付出代價;他們也會翻開「未付代價」卡,以確保沒有得到任何好處。他們找的是騙子。

這是驚人的差異。受試者不需要形式邏輯的訓練。他們不需要數學或哲學。當被要求解釋他們的推理時,他們這樣說:「答案自己彈到他們眼前」。

研究人員,特別是演化心理學家Leda Cosmides和John Tooby,曾用各種不同的文字用詞與設定對許多不同的實驗對象進行測試,包括美國、英國、德國、義大利、法國與香港的成年人,厄瓜多爾的學童,還有厄瓜多爾Shiriar部落的男子。結果也是相同的:人們並不擅長Wason選擇任務,除非用字遣詞涉及詐欺舞弊。

在命題邏輯的世界中,規則是去波士頓一定要搭飛機或是吃了蔬菜的人才能得到甜點,一點差異也沒有。但對我們的大腦而言,差異可大了:第一個規則是關於世界的任意規則,第二個是社會交易的規則,它的形式為「如果你要得到利益B,你必須先滿足需求R」。

演化最佳化了我們大腦在社會交易中偵測騙子的能力。對此我們非常擅長。即使當我們還是孩子時,我們也可以直覺地注意到某人沒有付出代價就得到了好處。跟兄弟姊妹一起長大的人都有經驗,只要有人知道某人欺騙作弊,他/她會有股不可抑止的衝動想要向全家人告狀。身為成年人,我們大概已經了解到生活並不公平,但我們仍能在朋友中察覺出那些在社會交易中舞弊的人。我們知道是那些人在共享團體利益時,沒有付出應有的代價。在機場,我們可能不會注意到:「如果是國際線航班,要比國內航班早15分鐘登機」這種的規則,但如果有人違反了「先登機的人必定是頭等艙乘客」這類規則,我們一定會注意到。

這篇文章最初發表在 IEEE Security & Privacy
http://www.schneier.com/essay-337.html

它摘錄自我新書的手稿。
http://www.schneier.com/blog/archives/2011/02/societal_securi.html

Source webpage: http://www.schneier.com/crypto-gram-11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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